第16章 山高水遠之陸 嶽勇自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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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春正月中旬，程家庚由西部山區回到柳都。拜見過釋參師傅後，隨著省紀委的警車去往了省城。一路上，這位大老闆可說是思緒萬千了：

他想，倘若不從西部回來，也許就躲過這一劫了；

他想，紀委只是因為自己跟嶽大哥關係親密要做些例行調查，不會有什麼風險；

他想，紀委知道了他無償轉讓股份給國資委，就會認可自己的貢獻，而不去追究與嶽大哥關聯的事了；

他想，捐款兩個億帶頭擴建鐵佛寺，鐵佛菩薩定會保佑他的；

他想，接受問詢時要攬下一切有可能的嫌疑，定不能去傷害恩人貴人；

他想，鐵方集團納稅跟帶動就業貢獻大大，地方領導定會保他的；

他想，身為省政協常委，考慮影響，紀委或能網開一面；

他想，先前要是以不合格的條件在了黨，現在準是難脫被開除的命運了；

他想，能順利地回來，就把沾到的鐵佛集團的好處全都還回去；

他想，自由了，要把餘生全都投入到妹妹的公益事情中，去贖過往的一切罪過；

他想，部落格跟頭條號突然停更了，粉絲們定是一片留言問詢的；

他想，被抓了社會公眾知道了，必會對股價跟市場造成很大的影響；

他想，萬一因嶽大哥獲罪，人們或把自己當成一個官商勾結唯利是圖的大壞蛋；

他想，獲刑入獄了，就在勞改之餘寫出自己豐富的歷程給大家以啟發；

他想，他不在了，兒子曉寶可能不曉得按時去給先人們上墳燒紙；

…………

程家庚被安排在秘密場所接受調查。而二十多天後，調查的主角嶽勇上吊自縊了。

三月中旬一個清冷的早晨，天色微明，疫情原因啟秀北大道上不見了遛早的人們，街路靜寂，偶有一兩隻狗竄過。一個和尚開啟寺門，驚訝地瞅到東南方不遠的古柳上有人懸頸而吊。呼來眾僧將之放下，發現吊者身體已經發涼，但人還是睜著眼睛似有所望。多年來，古寺神柳吊男吊女吊老吊少，和尚們見怪不怪。冤屈之人在這裡上吊，或能感動神靈為其伸張正義；作惡之人在這裡上吊，或能贖得罪孽不下地獄；貧窮之人在這裡上吊，或能脫胎換骨拖生富足人家；達貴之人在這裡上吊，或能了卻身後萬般人世無解。而眼前，警察拉走的這一位卻是個大人物頭。

舉拖吊者的時候，僧人們把一個枝桄上掛著的公文包碰了下來。公文包裡滑出一沓書稿——“《儒家文化與城市文明》”，以及一紙大字題目的“臨終書”。警察沒有到來之前，認出嶽大官人的釋參先睹為快了。

敬愛的組織，親愛的家人：

請恕我以這樣的方式和你們告別。

上週出國前，我已經覺察到組織對我的調查。這種境況的出現是預想之中的，亦在夢境裡呈現過多次。是留下來想辦法對抗，還是儘早向組織自首？思前想後，我決定先出國，去參加那場早就定好的聯合國文明聯盟全球論壇。作為中國一個北方大省的儒學學會會長，我覺著有必要去國際上釋傳儒學對於社會進步的意義。事實上，對於儒學的推動成了我工作動力的一個支撐。現在想來，或已成了人生救贖的一部分。

中國孔子是千年一現的聖人，我輩何由不慕何必不慕又何敢不慕呢。所謂學習，不學則無術，無術則臨場必逢潰。修身養性，齊家治國……論壇上我慷慨陳詞，獲得了與會者的熱烈掌聲。

我知道歸國後的下場是什麼，甚至一下飛機就有被帶走的可能。我想過以某種理由滯留國外，但念頭轉瞬即逝，頭腦裡有個聲音在催促著我回來。在被調查的時候放我出國，組織是寬容的。而我明白，照常工作的機會渺茫了。感謝組織，給了我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