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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閉嘴,當下人的,怎可輕易揣測主子的心思?」婆子厲聲喝道:「說了這些,只是讓你們心裡有個底罷了,今後好生當差,莫要以為在外宅中便可憊懶了!」

碧露不甘不願闔上嘴。

因碧露這句話,香榧失眠了整夜,雙眼盯著窗外暗藍的天。

石青色的雲亂糟糟堆在天際,被月光扯出一道道綠棉絮般的難看痕跡。

夜風淒冷,她深覺前路晦暗。

新主子煙年雖然貌美,可大人目下無塵,素來只視紅顏為枯骨,正如碧露所說,他並非真心收用煙年,不過是紓解罷了。

那既然如此,是否有一天會將煙年掃地出門,連帶著把她也被攆出去呢?

她不敢深想。

寤寐思服,輾轉反側,風從窗子口鑽入屋中,發出淒清細長的聲響,風聲中還摻雜著夜鴞的鳴聲,直叫人毛骨悚然。

在她的故鄉,夜鴞是地府派來人間傳播苦厄與病死的使者,常於冷夜深山,野冢墳堆之間出沒。

今夜鴞鳥叫得那麼兇,莫非是來提醒她的壞運氣的麼?

香榧睜著眼,止不住胡思亂想。

清醒了半夜,不知怎地,突然有風飄過,她迷迷糊糊陷入沉眠。

夢裡一片荒蕪,只有夜鴞的叫聲,如從忘川河上傳來的那樣淒冷。

片刻後,窗戶紙縫隙處縮回一支竹管。

月光如銀,黑衣人影躍下後罩房窗欞,扯開面巾,露出兩枚烏青的黑眼圈。

「……夜半三更不就寢,這丫頭簡直比你養的扁毛畜生還能熬,累得老子蹲了大半宿,什麼人間疾苦。」

「哦?」

東廂綺窗半開,傳來一道略帶沙啞的嗓音。

「一管迷香放了小半個時辰,慢得如老鱉爬牆,驢皮煮膠一般,我便覺得奇怪,就憑閣下這點連小腳老嫗都不如的本事,還有臉說我的夜鴞是扁毛畜生?」

黑衣人一窘:「煙姐,迷藥價貴,一小包起碼半貫錢,自然要省著用,不然指揮使又要罵我敗家了。」

「你但凡出息些,營裡也不敢剋扣你的用度。」

黑衣人隱隱有不好的預感。

那道嗓音平靜道:「蒺藜,你前歲大暑進汴京,到如今已蹉跎兩年時光,對不對?」

蒺藜支吾道:「也……也不是蹉跎,只是還未熟悉此地……」

煙年感嘆:「兩年啊,西街的寡婦都換了三任小白臉兒了,你卻連個侍衛的差事都沒謀上,只能四處跑腿。」

「跑腿也就罷了,畢竟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,但你連跑腿都跑不出成績來,問起來麼,就推說是在臥薪嘗膽,積攢閱歷,可那膽都快被你舔出坑了,床板子都快被你睡穿了,也不見你有什麼建樹。」

她做出結案陳詞:「可見即使多給你撥銀子,也是白白浪費。」

「煙姐別罵了,我錯了還不行麼,我再也不說您的鳥兒是扁毛畜生了。」

蒺藜淚盈於睫。

煙年冷哼一聲,食指在桌臺上輕敲兩記。

簷下飛來一隻狸花色的夜鴞鳥,收翅停在她手邊,親暱地蹭了蹭她下巴。

女人輕撫鳥頭,慢悠悠的嘲諷還在繼續。

「……也不知這是什麼年景,細作也如鹽鹼地裡的韭菜一樣,一茬不如一茬,偌大的汴京細作營,全靠我們幾個老細作支撐。」

「蒺藜啊,你乾脆也別佩長劍了,當個柺棍撐著,翻過太行山,回北周放羊去不好嗎?細作營省一筆款子,你也能發揮專長,豈不是各得其所?」

叫蒺藜的黑衣人被罵得無地自容。

垂死掙扎片刻,才喪氣道:「……煙姐今天是怎麼了,怎地說話如此……直截了當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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