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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馳野就著這個姿勢,對著地面說:“六年前我馬過中博,最恨沈衛,不齒他棄城而逃,又忌憚太后扶持傀儡,因而在闃都踹了蘭舟一腳。師父說得不錯,我當時踹得狠,是衝著要他命去的。”

紀綱一時凝噎,又怕屋裡的沈澤川聽見,便別開頭,重嘆一聲。

蕭馳野定了少頃,接著說:“蘭舟如今身體抱恙,這是我的錯。中博的大夫不行,我已經去請了一燈大師,待到今年秋後戰事緩和,我師父也要來把脈。蘭舟就是萬般難養,我也要養。可是我如今遠在離北,行兵送糧不能耽擱,見不著他,就不踏實。茶州這樣的事情,多了不行,我在中博既無親眷也無好友,唯有師父能夠託付。師父,蘭舟少時驟逢劫難,愛藏心事,有傷有痛也不講,但他把您當作父親,只要您在他身邊,他就總會顧及些。我沒有別的請求,只求您罵他幾回,讓他知錯知痛——他下次再做這種事情,您就抽我蕭策安!”

紀綱錯愕地呆在原地,覺得這話不對頭,但又一時間說不上哪裡不對頭。他看向窗,竹簾裡有茶盞輕磕的聲音,就那麼一下,也沒動靜了。

* * *

池塘裡的青蛙撈完了,用過晚膳,院子裡很安靜。

蕭馳野飯後就去沐浴,浪淘雪襟和猛都被餵飽了。沈澤川站簷下撈了把新栽種的九里香,庭院裡沒別人,夕陽餘暉中,簷下的小案上擺了些茶點。沈澤川坐下來,望著遠處的落日出神。

蕭馳野沾著水出來,擦拭頭髮時蹲在了沈澤川背後。沈澤川揪著九里香,回過頭。蕭馳野俯首,就這樣跟沈澤川接了吻。斜陽橘紅,天地寂靜,連風都很識趣,把這方寸庭院留給了他們兩個人。

沈澤川忽然回身,把蕭馳野撲倒在簷下。蕭馳野半靠著門框,把人抱緊,用鼻尖抵著沈澤川的面頰,惡聲惡氣地說:“你壓著我傷了。”

沈澤川把碎了的九里香扔蕭馳野兜裡,說:“我摸摸看。”

蕭馳野不給看,捉住了沈澤川的雙腕,拉向自己。他身體健碩,承著沈澤川絲毫不吃力,僅僅支著條腿,連坐也是浪蕩不羈的樣子。兩個人挨在一起,從黃昏到天黑。

其實蕭馳野這半個月不痛快。

禁軍打下的沙三營給了郭韋禮,郭韋禮來交接的時候跟骨津碰了面,雙方都互看不順眼,底下的兵也起了摩擦。蕭馳野嚥著這口氣,在邊博營接手了鄔子餘的位置,但押運物資遠比想象中的難。他被交戰地各大營的主將呼來喝去,退到大境還要跟蕭既明事無鉅細地呈報,出了軍帳得跟落霞關乃至槐州的商賈們打交道,時常吃了一宿的酒,天不亮就上馬奔向另一個營地。

但這些事,他一件都不打算給沈澤川說。

蕭馳野想起了鴻雁山的長調,他不會唱,只能玩兒似的哼。沈澤川枕著人,攥著他的衣襟,閉眼睡在清香裡。蕭馳野環著沈澤川,哼到時候差不多了,就把人抱起來,帶回屋。

沈澤川指尖沒松,蕭馳野俯身朝著他的掌心吹了吹氣,蹲下身來看了片刻,說:“我還生氣著呢。”

沈澤川半睜開眼,戳了蕭馳野的面頰,低聲說:“彆氣了。”

“你就會騙我,你這個……”蕭馳野一時語塞,“二公子這麼好騙?欺負純情少公子你行啊。”

沈澤川骨碌一下趴著身,跟蕭馳野頭對頭。

他媽的,這目光。

蕭馳野只能忍氣吞聲,捏了沈澤川的面頰,喑啞地說:“你就跟我使勁地撒嬌,沒用,沈蘭舟。你下回再捅自己一刀,我就在離北直接沒了。沒我這人了,你記著沒有?”

沈澤川老實地點頭。

蕭馳野湊近,用額頭磕了沈澤川一下,說:“我要走了。”

沈澤川不鬆手,說:“下次什麼時候回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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