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樹覺得它又悟到了一種新的感情:絕望,每當它感覺快要窒息死亡時,老人也累得夠嗆,把斧頭隨手一放就休息。

就像把它丟進大海里,再剛好卡著它將要窒息永眠的時候,放手讓它喘口氣,又壓下去,無止境的折磨,看不到真正的光亮。

樹幾乎覺得它在恨。

那老人休息時候也不忘記看著山腰上的一片荒蕪——他的傑作,還是喃喃自語:“移山好啊……移山……”

簡直和魔怔了一樣,也不顧自己年老體衰和滿身大大小小的創口,“移山”兩個字像個詛咒一樣佔據了他的滿心滿眼。

樹想著,反正自己也動彈不得,好歹開了靈智也不能什麼都不做,等著被一個凡人殺死。於是它強忍著痛苦,把全身的營養偷偷藏進末端根系裡,等著被砍成樹樁之後東山再起。失去了養分的樹冠逐漸失去墨綠光澤,呈現出頹敗樣子,不過這不能引起老人的注意。

就這樣,一個被執念心魔蠱惑著每天砍樹,一個想著保全自身有意退讓,達成了某種頗為諷刺的默契,在陽光晴朗的某一天終於成全了雙方。

伴隨著最後一斧頭,“樹”倒下了,剩一個光禿禿的木樁。

老人扯了扯嘴角,露出了一種古怪的笑意,看上去是得償所願的愉悅,又像是被助長的陰毒。

老人又朝山頂去了。應該是繼續背東西下山了,有時候背土石,有時候抱樹木,反正就是和移山有關的事情。

樹鬆了一口氣,可是又不得不哀嘆於自己坎坷的命運。它現在還算什麼樹?它只剩一個木樁了,要長成樹又至少是幾十年的事情了。

它不敢那麼早長出芽,怕引起老人的注意。於是過了大半個月,它的傷疤好了,才悄悄冒出一顆芽,也不敢長得太快,就只長了兩三寸。

老人最開始確實沒發現,於是樹控制著自己慢慢生長,長到了半人高,枝葉也只有那麼點,看上去特別辛酸。

有一天老人揹著土石下山,不知怎麼就注意到了新生的枝芽,就發了瘋似的拿起斧頭過去就是毫不留情地砍。

“為什麼、為什麼要活?死了不好嗎?山有罪,你也有……你也有罪!”

這次老人沒有給樹留取巧的機會,他揮著斧頭把新芽砍了個稀巴爛,連樹皮也不放過全部砍乾淨,又把隆出地面的根也一併摧殘。這時候他簡直不是人了,他是有人形的瘋子。

樹簡直覺得老人的恨意莫名其妙,不像自己對老人的恨那麼符合事情發展的邏輯。

太陽看上去就彷彿先天和希望這類美好的詞聯絡在一起,可失去一切保護殼的樹曬了幾天的太陽,真覺得暈暈乎乎的,那輪金圈怎麼突然像極了老人的臉,給它施加著炙烤。

明明昨天還是徒有外表的豔陽天,刺眼的光根本照不進瘋狂的人心裡,今天卻聚集起了很大一片黑雲,世界又陷入了一切開始的那一天似的。

雨開始墜落,從不可及的雲端踐踏在樹傷痕累累的身上,不像以往和洗澡一樣無害,而是彷彿來給它送葬。

老人還在山上瘋狂地挖掘著,鋤頭早就磨損壞了,他就拿手挖,挖出一塊塊帶著血跡的土石,心魔徹底成熟了,散發出腐朽味道。

樹覺得真的很累了。

這場雨是它幾百年生命裡遇見的最大的暴雨。山頂光禿禿的,沒有什麼綠色植被能沉默地保護這座山,於是大量的雨水帶著土石往山下飛奔,像脫了疆的野馬。

山洪爆發了。

起初山下還隱隱約約傳來村民的怒罵、尖叫、哭泣,後來什麼聲音都沒有了。

老人在大雨傾盆的第一天不慎摔倒,滾下山,一頭栽在木樁上,破了腦袋,血汩汩流出來,把那張臉猙獰的樣子勾勒得更清晰。他活像個行屍走肉,不知道痛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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