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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後,萬曆十九年,春夏之交。

永壽宮內的萬曆帝,揉著自己的腦袋。他的面前,擺著一堆奏摺。這些奏摺的內容出奇的一致:一眾言官諫言萬曆帝履行去年對臣子們的承諾,立皇長子為太子。

萬曆帝嘆了口氣。躲的了初一,躲不了十五。麻煩事兒又來了。

同樣發愁的,還有內閣首輔王錫爵。

西苑,內閣值房。王錫爵陷入了兩難。站到言官們一邊,會得罪皇上。站到皇上一邊,又會得罪言官集團。這真是伸頭是一刀,縮頭也是一刀。

堂堂的內閣首輔,為何會懼怕手底下的言官?

主要是因為言官們不怕死。一張嘴又能把黑的說成白的,把太陽渲染的比墨還黑。這群人就好比是市井間不要命的潑皮無賴。動不動就搞什麼跪諫,死諫跟你玩命。最關鍵的是,這群人還時時刻刻佔著個理字,總是能想方設法的佔領道德制高點。

張居正活著的時候,勉強能夠壓住言官集團。可惜王錫爵不是張居正那樣的猛人。他做首輔這一年多以來,言官集團的勢力越來越大,已然是尾大不掉。

王錫爵在內心深處其實跟萬曆帝一樣,恨言官集團恨的牙根癢癢。奈何,言官集團沒有首領。又或者說,他們人人都是首領。只要有一個言官登高一呼,其他言官必定響應。那真是,一支穿雲箭,吐沫星子來相見。沒有首領,就沒法像當年裕王黨倒嚴、張居正倒高拱一樣,玩什麼打折打七寸,擒賊先擒王。

禮部尚書于慎行走進了值房。他對王錫爵說道:“首輔,言官們的摺子,已經都遞上去了。皇上還是不表態。皇上貴為天子,金口玉牙。去年說了今年冊立皇長子為太子。如今卻又不表態了,這算怎麼回事?”

王錫爵敷衍道:“啊,這事兒啊,還需從長計議。”

于慎行火了:“王首輔,你莫不是想學申時行,在國本之爭的事兒上抹稀泥吧?你今天得給我一個態度,給言官們一個態度。你到底支不支援冊立皇長子為太子?”

這位於尚書,今天明顯是來跟王錫爵玩命的。

王錫爵在朝堂上混了三十年,早已成了精。他一捂肚子:“不好意思,於部堂,我腹痛難忍,現在必須去趟恭房。這事兒,一會兒再說吧。”

于慎行再急,也總不能攔著當朝首輔拉屎。他道:“好!我就坐在值房裡,等首輔回來。”

王錫爵出了值房,沒去恭房拉屎,而是直接開溜,出了宮。

出宮之後,王錫爵的隨從問:“首輔大人,咱們去哪兒?回家麼?”

王錫爵道:“不,去太子少保賀六爺府上。”

賀府院中的大柳樹下。

一頭白髮的賀六,正拿著一本《論語》,站在孫子賀澤貞面前,聽他背書。

自去年淑德院刺殺案後,賀六就再沒進宮教過皇三子。錦衣衛他也很少去了。錦衣衛遇到棘手的案子,陳炬、王之禎他們,會把欽案的案卷拿到賀府來,向賀六當面請教。

賀六在家,要麼監督孫子讀書。要麼出府,用木輪椅推著神志不清的楊萬到郊外曬太陽。日子過的好生清閒。

王錫爵火急火燎的進了賀府:“六爺救我。”

賀六道:“啊呀!王首輔來的正好!澤貞,快給你王師傅行禮。王首輔啊,我肚子裡的墨水有限。澤貞最近在學《論語》,裡面有些不懂的地方,我解釋不了。你來了就好了,你是當代學問大家。。。”

王錫爵連忙擺手:“我的六爺!火燒眉毛了,答疑解惑的事兒,一會兒再說。”

賀六問:“出什麼事兒了?”

王錫爵道:“還能有什麼事兒?一年之期已到!”

賀六喃喃道:“一年之期?什麼一年之期?哦,你說去年皇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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