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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邊輕喚他的名字,一邊抬手去拉被子,被中的弘兒,卻死死地攥著被子,不讓她拉開。

她擔心弘兒身上傷重,急得加大了力氣,掙扯之間,她的手背無意間拂到弘兒眼睫,觸到了一抹溼意……

……弘兒在哭……

自三歲開始認字唸書以來,弘兒再沒有哭過,無論練武時摔打地有多痛,無論別人的奚落,有多麼難聽……

她坐在榻邊,望著在被中輕輕顫抖的弘兒,手緊緊攥著藥瓶,喉頭哽咽,漸也忍不住要落淚,木蘭見狀在旁勸道:“娘娘和六殿下,且將事情往好處想,若無陛下這一耳光,貴妃娘娘那邊,定是不肯善罷甘休的……”

她知道木蘭此話有理,可她更知道,弘兒的心裡,是有多麼委屈難受,她望著蒙躲在被中無聲飲泣的弘兒,忍不住想,若弘兒是鶴卿的孩子,他們離這些天潢貴胄,很遠很遠,只是青州的平凡人家,過著他們簡單無憂的日子,那該有多好,如果鶴卿還活著,如果他們的女兒也還活著,那該有多好……

她越想越是傷心,眸中的淚水,如斷線珍珠,止不住地往下落,最後是榻上的弘兒,從被中探出頭來,紅著一雙眼,牽握住她的手,沙啞著嗓音道:“母親不要哭了,弘兒也不哭了……”

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弘兒額頭處的青腫,還有右頰處通紅的掌印,忍淚問道:“……疼嗎?”

弘兒道:“……弘兒不疼……哪兒都不疼……”

她聽到這句話,更是悲難自抑,緊抱住弘兒,狠狠哭了一場,直哭到雙目紅腫,像將是積年的傷心淚,都流了出來。

兩日後的夜裡,先帝來雲光殿這邊,覷近看她微腫的雙眸,問:“怨朕嗎?”

她低眸恭聲道:“臣妾不敢。”

先帝又抬眼看弘兒,問:“怨父皇嗎?”

弘兒梗著脖子,面無表情地道:“兒臣不敢”,嗓音明顯地帶著氣,一字字冷冰冰地,從喉嚨裡蹦了出來。

她的心立即懸了起來,手攥著衣角,緊張地看著先帝,擔心弘兒觸怒他父皇,又要被打。

但先帝只是冷笑了一聲,即擺手令弘兒退下,將她攥著衣角的手,輕輕掰開握住道:“男孩兒皮實,打兩下沒什麼,朕小時候,也捱過父皇幾次打,打打長記性,叫他以後不要衝動,學著堅忍。”

闔宮皆知,秦貴妃的兒子,是聖上心尖上的愛子,她與弘兒這樣的低微身份,在宮中除了忍,還能怎麼辦呢……

哪裡敢說什麼,她只是低頭,替弘兒認錯道:“弘兒年幼懵懂,不知尊卑有別,無意冒犯了貴妃娘娘的皇子,還請陛下恕罪……”

先帝靜了靜,將她攏入懷中道:“所謂的尊卑有別,有時也就一線之隔,昨日萬人之下,也許明日,就是萬人之上,正是世人常說的,風水輪流轉。”

竟是一語成箴,曾經寵冠後宮、煊赫一時的秦貴妃,漸漸失寵,風光不再,為外人看好的五皇子、七皇子,也都在奪嫡之爭中相繼落敗下來,最後是她做了貴妃,後又成了太后,是她所生的這個被人輕視奚落長大的兒子,入主東宮,做了太子,後又坐上了金鑾寶座,成了大梁朝的新帝。

但,縱是做了皇帝,是天下人的九五至尊,在她心裡,弘兒還是那個會蒙在被裡偷偷哭的孩子,太后望著榻上裹被蜷臥向裡的皇帝,能感覺到,皇兒不僅僅是身體病了,心裡也有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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