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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人靜。李信在同壽殿中慢慢踱步。

深宮幽寂，除了零星幾聲鴉啼，全然聽不到其它聲響，然而李信的耳邊，始終殺聲震天，烽煙瀰漫，血與火的交煎連月不息。

從前以為登上皇位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刻，如今於他，平生最激盪的一刻，是捱過漫漫烽煙，終於望見了暌違數月的國都敦煌城。

宣王李重霄奉李重耳之命，親自到國境迎接李信。隊伍行至敦煌城外百里，李重耳率文武百官與敦煌百姓傾城出迎。萬眾歡呼聲裡，李重耳跪倒在李信面前，行三拜九叩大禮，含著熱淚念誦了長篇頌詞，恭迎天子還朝。

李信始終一言未發。他慢慢策馬，走過漫長官道，來到敦煌城下，抬頭望著朱雀門城樓。那城樓已經經過重新修繕，但仍然滿目瘡痍，能看出當日戰火之激烈。李信的視線，掃過城樓，掃視周圍跪滿的臣民，仔細打量他們每個人的神情。

&ldo;都辛苦了。&rdo;眾人惶恐的目光裡，李信臉上，漸漸泛起一個微笑。&ldo;天佑大涼，國泰民安。&rdo;

馬前的李重耳恭敬俯身：&ldo;託聖上的福。&rdo;

&ldo;我哪裡還是聖上。&rdo;李信和藹地微笑：&ldo;我是你封的太上皇。&rdo;

李重耳當即重新跪倒，身後群臣手忙腳亂地跟著跪下。

&ldo;不，聖上，暫攝朝政，那只是權宜之計，聖上依舊是聖上，臣萬死不敢冒犯。&rdo;……

阿五歷經風雨，是十分地會說話了。

名義上，他回了玉宸宮，重登皇位，依然是大涼的天子，一切都與往常一樣。然而，分明，有什麼東西，最關鍵的東西，不一樣了。

阿五一手籌劃指揮了敦煌保衛戰，以寡敵眾，大獲全勝，贏得絕對民心。連一向與他不睦的阿三，都死心塌地地追隨。幾個兒子不睦，李信如何不知，然而他們相互不睦，互相牽制，才容易制衡。廟堂之爭，絕不能造成一頭獨大的局面，這一點他太有體會了，比誰都更加警惕。

然而如今，那最令他惕醒的局面正在重演。李重耳聲望已臻極頂，遠遠超過自己，回朝以來，眾人向自己三拜九叩，但是明明面對李重耳的長揖更為真誠。……

&ldo;……要稟報朕的，就是這些了？&rdo;

夜色中的同壽殿，天子議事的便殿，此時只有父子二人，每句話都帶著空闊的迴響。跪在階下的李重耳，謹慎地低著頭，不直視在案前往來踱步的父親。

&ldo;國事家事，都已回稟聖上。聖上還有什麼要問的，臣知無不言，言無不盡。聖上千裡跋涉歸來，當好好將養身體才是，如此議事到深夜，只怕對健康有礙……&rdo;

&ldo;多謝你這樣關心朕。&rdo;李信重新坐回龍案之後，笑了兩聲：&ldo;阿五，這些日子，真是辛苦你了。&rdo;

李重耳的脊背上，瞬間起了一層薄汗。

&ldo;護衛國土，那是臣應當應分，哪裡敢說辛苦。自從聖上還朝，臣安心在家中養育小嬰兒，日子閒適得很，說來都有些慚愧。&rdo;

&ldo;做了父親，可喜可賀，拳拳愛兒之心，人皆有之。&rdo;

&ldo;是啊是啊。養育嬰兒雖然辛苦，可也是外人難以體會的至樂。&rdo;一提起孩子，李重耳頓時話多起來：

&ldo;香音非常健壯，能吃能睡，不吵鬧，就是餓了的時候，哭得那是驚天動地。蓮生不要乳孃，親自哺育她，可是每天要吃六次之多，夜裡還要餵兩次，真教人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