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疏爽如男兒一般的霍子佩，忽然對塗脂抹粉起了興趣。不辭辛苦地跑來侯府，要蓮生為她打理妝容。蓮生已經是過來人，內中心意，豈能不知，只是不說破。春日明媚，菱花窗前，兩個女孩兒家對鏡梳妝，明麗，溫婉，為這大戰之後的城池，散盡最後一縷烽煙。

&ldo;等會兒要去統帥大帳？&rdo;

&ldo;是呀，姊姊怎麼知道？&rdo;霍子佩精神一振，馬上話多起來：&ldo;張將軍琢磨了庫部製造的弩機，說效力強勁但是準頭略差，要在弩身上加個望山，以便瞄準，我自幼讀過一些算術書，幫他除錯刻度。&rdo;

蓮生努力忍住笑容。&ldo;張將軍看起來清秀文弱，斯斯文文的像個書生，戰場上卻絲毫不遜於任何猛將呢。&rdo;

&ldo;是呀，胸懷大略，有勇有謀！&rdo;霍子佩不顧口脂未勻，越說越是振奮：&ldo;他讀過好多兵書，出口成章，我有些讀過，有些沒讀過，談論的時候，都接不上話茬，日後回敦煌，要阿兄幫我找來通讀才是。&rdo;

蓮生但笑不語，將研磨好的黛粉加水調和，在小碟中細細調出濃鬱的青藍色，以兔毫小筆蘸取，一點點勾勒霍子佩的雙眉。霍子佩眉峰清麗，本已天然呈山脈之形，經這青黛暈染，更如霧裡看山，精雅，含蓄，又極盡悠遠。

&ldo;這&l;遠山眉&r;乃是最流行的式樣，正襯妹子風範。&rdo;蓮生放下筆墨，點檢梳奩匣中餘物：&ldo;若是尋常女子，還當貼花黃、靨鈿，鬢邊再畫上兩道斜紅，方是最後的妝點。但妹子你疏爽磊落，妝扮不宜過於繁瑣，反倒失了本來風貌。對鏡看看怎樣？&rdo;

霍子佩攬過案上銅鏡，忐忑地舉在面前自照。

陽光自半透明的窗紙透入，正將一道菱格光柱投在這少女面上，那小面孔不再是沙場上男女不分的粗豪模樣，如今娥娥紅粉妝，纖纖出素手，粉白黛黑，施芳澤只，鏡中只見一張臉燦若芙蓉，艷如桃李，全然是個畫中美人。

霍子佩雙頰一片暈紅，艷色已勝胭脂，更襯得翠黛朱顏明媚無雙。&ldo;姊姊，你手藝真好。我這麼黑的一張臉，你也……&rdo;

&ldo;哎，小葫蘆？&rdo;門邊驀然傳來一聲驚叫：&ldo;都認不出了！&rdo;

門扇拉開，如風般大步進門的，正是李重耳。戰事已息，那男兒已經不再頂盔貫甲，一身至為尋常的平巾幘，竹青便袍，黑漆革帶，仍是英武過人，凜凜雄威撲面而來：

&ldo;蓮生你做了什麼手腳，把小葫蘆也變了身嗎？&rdo;

霍子佩唇角翹起，露出一個歡悅的笑容。

紛紜雜亂的小心思，終於漸漸平靜。從軍以來，見識真正的天地，經歷世間艱險，與萬千同袍並肩奮戰，終於明白自己先前視野狹小，淺薄幼稚。為著一份模糊心意離家出走去做尼姑？若不是遇上了蓮生姊姊，此生就毀在這荒唐念頭裡。

如今終於尋到自己志願，明白今後路向。再看眼前這五哥哥，心中平靜坦蕩，再無絲毫塊壘，拔步上前，照著他肩頭便搗一拳：

&ldo;瞎說，我本來就是這麼好看！&rdo;

李重耳哎喲哎喲地怪叫，左躲右閃，笑道：&ldo;張鈞程找你呢，快去。我說他創製的尖頂木幔會被他國仿製，須有破解之法，他畫了圖樣，要造一種兵器來破木幔，我看了不錯，要他試製，他說要請你參詳參詳。&rdo;

霍子佩笑逐顏開，都顧不上施禮道別，如飛而去。蓮生送到門口，眼見得她的身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廊外，禁不住笑得捂住了嘴。

空闊居室中，只剩蓮生與李重耳二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