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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坊教習康善才在階前躬身肅立：&ldo;《沙洲》大麴已然奏罷，恭請陛下示下。&rdo;

&ldo;還算聽得。&rdo;李信微微點頭：&ldo;不知宮卿意下如何？&rdo;

宮羽緩緩睜開雙眼，眸中精光略閃，瞬間盡斂於半覆的長睫下：

&ldo;這支大麴將粟特、龜茲、樓蘭、於闐乃至天竺的樂曲都揉在一起，原本也是新意，大涼胡漢交雜，確須有包羅永珍之胸懷。但是宮廷大樂，總要富貴堂皇才是正道，邊塞之風太重，未免不雅。&rdo;

李信凝思片刻，轉向身邊后妃：&ldo;眾位夫人以為如何？&rdo;

坐在他身側的是皇后莊氏，本不擅長音樂，聞得聖上垂詢，頓時紅了臉：&ldo;妾於音樂之道，一知半解，只覺得新添的琵琶很好聽。&rdo;

李信微微搖頭：&ldo;恰恰是那支琵琶不好。音聲突兀，凌駕於眾樂之上，刺耳得很。&rdo;

莊後極為尷尬，臉色更是通紅。座中一個柔媚聲音響起，是婕妤宋小桃開口：

&ldo;陛下所言極是，這支《沙洲》大麴，單論曲子，倒還聽得，但是意境欠佳，尤其琵琶甚是粗鄙。夫音者，始於宮、商，成於角、徵、羽，但仍要植根於宮、商。這支曲子宮調雜，商調亂，胡風極重，過於蕭瑟悲涼，作為宮廷大樂，未免不吉。&rdo;

李信欣然點頭：&ldo;正是這個道理。&rdo;

貴嬪陰鳳儀聽得宋小桃這番話，於簾後望了望莊後的神色，溫聲開言：

&ldo;妾身以為，還是要以黃鐘宮為主調的好。如今翻入了道調宮、無射宮、中呂宮、南呂宮、仙呂宮、高宮，七宮互沖，亂成一團。須知大麴乃是堂皇之音，正如廟堂之上，貴在有尊卑，分主次，還須謹守規矩，不可隨意冒犯才是。&rdo;

宋小桃那張嬌艷如花的面容，微微閃過一絲不悅，但是陰鳳儀此言講得正大堂皇，無從反駁，一時也只能默不作聲。李信倒是不以為意，又轉向坐於另一邊的貴妃容氏和貴人乞伏氏，乞伏氏趕忙道：

&ldo;妾聽這曲子，頗有家鄉風情……其它的深義，妾身見識粗陋，難以體會。&rdo;

李信笑道：&ldo;你本出身胡地，自然覺得胡風順耳。春靄又覺得如何呢？你少年時候，也是樂中聖手啊。&rdo;

春靄正是容貴妃的小字。她所坐之處，始終一片靜寂，厚厚的珠簾，未曾飄動半點。

一個聲音，自簾後緩緩響起，暗沉，嘶啞，似乎說話頗為費力：&ldo;當年舊事，豈堪回首。賤妾已有多年，不曾再動弦管了。&rdo;

李信的神情略有一絲尷尬，輕咳一聲，只指著階下的康善才道：

&ldo;朕也覺得，如宮卿所言，此曲樂品有所欠缺，難登大雅之堂。你啊，不圖樂曲精純，總想搞些雜燴，也不怕我等聽者進得太雜，脾胃有些不消化。琵琶手逐出宮去，換個新的來。琵琶乃是樂中重器，當精挑細選才是，下次再這樣敷衍寡人，須要留心自己的性命和家小。&rdo;

眾樂工嚇得紛紛伏倒，康善才更是連連叩頭，滿臉惶恐喪氣：&ldo;陛下教訓得是，臣知錯了，下次萬萬不敢！&rdo;

李信轉向宮羽，笑道：&ldo;宮卿精擅樂器，唯獨不動琵琶，卻是什麼緣故？&rdo;

宮羽依然半闔雙眸：&ldo;在下所使的琵琶，與宮中樂坊所使琵琶，可能有所不同。&rdo;

&ldo;有什麼不同？&rdo;

&ldo;宮中大約都是四弦琵琶，在下擅奏五絃琵琶。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