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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呀……」

司馬銀硃凝視她微紅的眼眶,感動又好笑,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「溫故才能知新,上回講了,人有親朋故舊,有私心顧慮,又有各項開銷不湊手,賣了長官,賣了朝廷,乃至背棄聖人,都是常有的事。朝會記錄中間過了三道手,即便您信任奴婢,也得提防旁人搗鬼。」

瞧瑟瑟點頭如小雞啄米,言聽計從的模樣,悠悠加了句。

「再說,您又不是皇帝,憑什麼要求人對您盡忠至誠,毫無欺瞞?」

這話聽著又不對了。

瑟瑟簡直怕了她,更不明白二哥二姐珠玉在前,女史為何總是提著她的領子往前頭出溜。

她心裡有個切切的懷疑,可是稍微一想,又覺得與己無關。

「表哥他——」

司馬銀硃輕咳了聲,抵靠住椅背合上眼,「郡馬心裡苦啊。」

「他苦?」

瑟瑟自斟一杯冷茶來飲,清苦汁液簌簌入口,好解渴。

「女史怎麼不心疼心疼我?回回脾氣上來,抬起腳就走,我與他攏共不到兩年,哄了他幾回?我瞧大表哥哄我二姐,也沒這樣吃力!」

「二孃沒有您這樣七轉八繞的心思。」

司馬銀硃淡淡解釋。

「嗣魏王心裡踏實,面上自是萬般情願容讓。」

瑟瑟想說我也是坦坦蕩蕩一個人,答應了他絕不,就是絕不!

可她到底有些傲氣,尊仰師傅是一回事,容忍他人對內帷□□指手畫腳是另一回事,當下也不再多做解釋,只問。

「表哥去哪兒了?」

司馬銀硃答非所問,「神都近來流傳一首新詩,有點兒意思。」

一面說,指南牆上掛的畫兒。

瑟瑟狐疑順著她方向去瞧。

因武崇訓愛塗幾筆丹青,房裡掛畫常換常新,方才進屋瞧見眼生的,也沒當回事情,現下才仔細看看。

那畫上是個嬌俏的少女,腰上兩把銀亮的短刀,右手攀著一支李花。

「這是表哥畫的?」

瑟瑟邊看邊搖頭。

「可真不像,他怎會讓姑娘家穿得這般俗氣?」

畫上少女大眼睛圓溜溜,又掛雙刀,該是性情明快爽朗,卻拿深紫短孺搭配青綠長裙,腰上又繫著兩道鮮紅絲絛,不倫不類。

再看李樹底下大片留白,龍飛鳳舞地題了首詩,瑟瑟順著念下來。

「嫵媚復嫵媚,不道李與桃,阿嬌十四著繡袍,錦襦雙佩幷州刀,自從貞觀見天子,宮妝靚麗珠鞋高……啊這?」

她皺起眉,側頭望向司馬銀硃。

幷州自古精於冶煉,以鍛造刀劍聞名,幷州文水縣,是武家祖籍郡望,幷州太原,是李家龍興之地。

這十四歲佩刀入宮的少女,嫵媚多姿,攀折李花,只能是——女皇?!

「萬萬想不到聖人還活著,就有人敢寫這種詩罷?」

司馬銀硃意味深長,替她念下去。

「親挑佛燈誦佛語,邂逅君王淚如雨,大雲經梵不足聽,天堂火發延御屏……這說的是聖人在感業寺與高宗重逢,利用《大雲經》篡唐登基,然而天堂失火,高僧殞命,好像佛祖並不樂見女主登臨。」

瑟瑟瞠目結舌。

輕描淡寫幾句話,說的全是武周朝堂上不能提的秘辛。

雖然經過武崇訓再三說明,她已對當年武三思的手段有所瞭解,苦心偽造佛經,矇蔽世人,真真兒是一齣好戲!

可這首詩的口氣如此輕佻,又讓她隱隱不安。

李家與武家,乃至楊家、韋家間的恩怨,全是內帷之爭,大家各頂姓氏,血脈早已相融,都凌駕在尋常世家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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